山山岭岭笑逐颜开
(短篇小说)
文//宋红莲
一
自从老婆要在家里带孙子,不再跟他住工棚之后,隔一段时间,肖国银浑身就会起火气。虚火一上来,满口腔跑马,牙龈肿痛,舌头生疮。医生说是口腔溃疡,问题不大,就是搞得你几天吃饭喝水不痛快。不过,每当这时候,老婆就会来电话,像掐准时间来的,像看到肖国银的狼狈样子之后来的,很灵。每次总有合适的理由:厨房灯泡烧了,卫生间下水道堵了。搞得工友们听到他老婆打电话来,就喜欢笑他。但都是甜中带酸的笑,是羡慕他有个通情达理好老婆的笑。
说他胖,肖国银还得意洋洋地左右歪两下:个板板的,这辈子还离不开老婆哪?老婆比“清火丸”还效果显著!
昨天,口腔有点异样,他用消炎止敏牙膏刷了两遍,只阻挡了一阵儿。他心里想,莫非老婆又要打电话来了?
果不其然,他老婆像头顶上挂的碘钨灯,把他看得一清二楚,又打电话来了。
肖国银暗自高兴。
工友们一边下道渣一边打趣他:"你家的灯泡怎么光买些水货,一安上去就烧啊?"
“哎……别吵。我听不清楚,你大点声音。"
现场,石子儿从驮料机车上往火车道两边下倾,哗啦哗啦声音刺耳。
他老婆柳聪儿拿出当年喊山的劲儿,放慢速度,一字一顿,“我们家来了个楚老板,说是你熟人,找你有事,看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哪个楚老板?”
“医院门诊室一起挂过吊针。”
“哦……是他呀,想起来了。他找我什么事?”
“没说。你们男人的事,他怎么会跟一个姑娘婆婆说呢?”
上次,肖国银也是火气冲破嘴涎皮,有点严重。离家太远了,医院挂点滴。
医生看肖国银身体很好,随便聊天"取经",“师傅,今年有六十多岁了吧?”
“六十六啦。”
“这么大年纪,还在外面下道渣,蛮佩服你们哩!”
“山里人,只有一把傻力气,攒着没用。使出来浑身还舒服些。”
“干这么重的活,你的腰椎颈椎都没得毛病吧?”
“没得。”
“‘三高’呢?”医生说的“三高”指: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现在的人,生活水平高,得这些病的人越来越多。
“也没得。”
“那你平时吃的一些什么药……噢,不是。吃的一些什么好东西?”
“吃的什么药?跟儿子下力干活就是吃的药。”
“哦……”医生点头,“懂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边一位挂药水的中年男子十分羡慕地盯着肖国银,“老哥,你是有福之人哩。刚才医生说的这些病,全部集中到我身上了。我被整得像废人,一年有一半时间,医院,医院的路上。”
肖国银一笑,“这些都是富贵病,我们山里人很少得。”
中年男人说:“老哥,我蛮想看看你们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每次进山都没好好看一下,也没得山里亲戚。老哥能不能留个地址?我们这样……也是缘分。”中年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种情况下说“缘分”,不合时宜。
肖国银很大度,“没事。山里人好客,欢迎你来。”
中年男人喊身边服伺他的一个年轻人用手机很认真地记下了肖国银的联系方式,顺手递过来一张名片。
肖国银很少接别人的名片,没仔细看就收进了口袋。
老婆提起这个人,他才从枕头底下摸出名片,就着亮光认真瞅上面的内容。“荆南市昊功集团公司董事长:楚昊功”
工友质疑,“什么时候,一个房地产老总能亲自给名片到你?”
“肯定是地下捡的,拿回来唬我们的。”
肖国银反驳说:“他找到家里来了是事实啦?”
“也是啊,个板板的。如果真是楚昊功,工地那么多,随便一个窝儿都能干几年。肖国银,你接个工地,我们以后就跟你干了。”
“嘘……瞎说!”肖国银赶忙制止,“小心队长听到,下你的课。”
肖国银请了假,搭上返程驮料机车,往家里赶回来。
二
肖国银在外面干得时间长,干活认真负责,肯下力气,认得的人也多。这个老板那个老板都想要他邀的一班人,每年过年,老板们上门拜年,悠悠沓沓,大车小车跑到他家门口,成了名车汇。
肖国银出高铁站,站在公路旁边,正打算瞄一眼来来往往的车,看有没有熟人搭便车。一辆天蓝色的三蹦子车吱的一声,停在他身边。
“像是肖哥啦?”
来人五十多岁,身材瘦小,形象跟粗犷的三蹦子相比,反差有点大。“我是后山的陈矮子,刚送完侄儿子上火车就看到你了。”
“哦……”肖国银有点印象。竟陵大山,前村后店的人很多,许多只能看个面熟,认真讲又唤不上姓名。
陈矮子却知道肖国银,曾求他带到铁路上打工。可能是人长得精瘦,怕扛不住重体力活,一直没机会捎带出去。“你这是回家修灯泡啊?”
这故事他都晓得,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