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严东一,中共*员,浙江省文成县人。扛过木头种过田,抡过大锤教过书,*府部门工作到退休。有作品在《文学港》《温州日报》《浙江日报》《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并入选《报告文学集》等书。其报告文学《光明使者》荣获华东地市报副刊年度好作品一等奖。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一颗小小的智牙,竟困惑了我二十多年。
大约年吧,我调到市机关工作不久,感觉左上排牙床大牙缝隙里,时常有食物残渣塞住。刚开始还好,用牙签、铁钩即能处理,可后来慢慢不管用了。那残渣在缝隙里作崇,引起牙龈发炎红肿,疼痛难忍,医院就诊。由于你懂的原因,事前我不放心,托朋友找了个医生,才敢独自一人前行。
虽和医生素不相识,可总算是朋友的朋友,通报姓名、相关信息交流,牙医倒也和蔼可亲。查毕,说道:你上排牙床大牙边长出一颗智齿,下排没有,上下不对称,故很容易引起食物堵塞。这是怎么回事呢?牙医表现专业知识的机会来了,侃侃而谈:现代医学一般认为,智齿是人类进化的残余物。在多数情况下由于位置不正,空间不够,不能够正常萌出,有时还经常引发智齿、冠周炎等。但现在一般人都不会长。我看了看牙医:听您的意思,我就不是一般人了?不不不,就是说多数人没有。哦,我长了智牙,就属于少数人了?这个我觉得倒没多大关系,因为,真理有时候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办法吗?有,就一个字:拔!我一听,这可不行。我得先回家,再思量思量。
我这人有三高三低。三低之一就是痛点低,一丁点伤就会钻心痛,恶心、呕吐不止,以至于连静脉注射也不敢直视,常被友人取笑。有时也庆幸自己出生在新社会,假如在解放前,那后果不堪设想。像我这类思想进步,爱国爱乡的热血青年,肯定会走上革命道路的。可“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如果不幸被叛徒出卖,我怎么才能挺得住敌人的严刑拷打呢?除了痛点低外,我血小板也低,拔牙后怕流血止不住。还有,这智牙拔了,万一整个牙床松动,影响其他牙兄牙弟,那还得了!哎呀,越想越怕,这教我如何是好?
有道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经过几次的苦思冥想,我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其时,我竟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笑出了声。于是,便请朋友约牙医出来喝茶。
茶座上,我列举了不能拔牙的N个理由,提出一个令牙医也未曾想到的办法。那就是:不拔智牙,保持整体牙床稳定,在大牙智牙之间凿开一条通道,便于处理食物残渣。这样既可以防塞,又可以保证牙床不松动。怎么样?我面对牙医,一脸自豪。牙医看看朋友看看我,半晌才说:你是干什么的?哪个专业毕业?我笑了笑:我是万金油,自学未成才。可以试试!明天上午来吧!牙医说。自己设计的治疗方案终于被医生采纳了!我心里窃喜,总算可以逃过那痛苦的折磨了!
次日上午,医院。牙医嘴蒙口罩,头戴中间带孔的小圆镜帽,热情招呼我在手术台上躺下,边上那位美女助手,顺手拿过我的手提包放在一旁桌上。我瞄了一眼器械盘里的刀、凿、剪、钳、镊、夹、钩、针、钻、锤,心里一阵阵发毛。医生用牙锤轻轻敲打我的大牙、智牙,发出清脆的答答声。钻探即将开始,我张开嘴巴,屏住呼吸,心跳加快,等待“严刑”降临。我想此时我样子肯定狰狞可怕。进来了,进来了,高速转动的微小钻头进来了,我大牙智牙之间的缝隙里,发出了刺耳的嗤嗤声。我感觉整个牙床神经颤抖着,引起一阵阵钻心的痛。聚光灯下,空气中弥漫着焦糊气,我满嘴血腥味。以前可以咬紧牙关,可现在是有牙不能咬。哦,忘了说,我三低中还有一低就是泪点低,经不住一丝儿痛,此时我低声哀嚎,两眼已是热泪盈盈。
自从两齿之间开凿通道以后,残留在缝隙处的积物,只须用牙签轻轻往下一拉,就轻轻松松下来了!原来此处的红肿疼痛现象就这样消失殆尽。每当夜幕来临,外出散步,和风拂面,心情舒畅,有时竟情不自禁地哼起“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幸福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不久,那智牙处的疼痛又死灰复燃了,急匆匆又去找原来的那位牙医。谁知楼在人空,昔人已调离本市到别处谋生。无奈之下又托朋友,在府前街那边找了个医生。检查过程无需重复,只听牙医说道:这通道内侧,不知何故只通半边,尚留一半,所以还是有少量骨刺卡着。天呐,为什么会这样呢?随后牙医警告说:你这智齿已开始腐烂,应该赶快清除。我呆呆望着他,是要拔掉吗?牙医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
那天晚上,我没吃饭,只喝了半碗西洋参。女儿雯过来了,看到愁眉苦脸的我:老爸,你这是咋啦?我把整个过程简要作了说明。这好办,拔了就是!女儿一脸轻松。瞧你说的轻巧,哪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你这个是简单的,我上次也是拔智牙,可它在牙床里萌着,长不出来,痛的要命。医院,医生切开牙龈,硬挖把智牙挖出来。那才叫痛呢!你这个算什么?你居然有这种事,怎么都没给老爸说?这种小事还要向您老报告?我还独自一人去的啊!哎呀!惭愧惭愧,想不到我这堂堂的七尺男儿,不不,五尺男儿,竟不如眼前这位亲亲娇弱女!真没事的,老爸!要不我明天请假陪你去!女儿望着我,湛蓝如海的眼眸里,送来浓浓的爱意,柔情荡漾。不不,我也自己去!不知何故,此时,我的决心竟如磐石般坚定起来。
和牙医约好时间。翌日下午3时,我准时到达就诊室。采血、化验,X拍片,术前例行询问。最后,牙医郑重说:根据你的既往病史,手术过程中可能会有血压增高、心动过速,也有可能出现昏迷、出血等等,你要有思想准备,同意的话请签字。我取过笔,龙飞凤舞般写下自己的大名。
又一次躺在牙科的手术台上。此时,我想起昨天女儿说的话,仿佛她就在身边,正在柔柔地看着我。我心里异常清醒,没有半点恐惧。我知道,是女儿给了我力量,是亲情给了我勇气。此刻,我什么都不怕。耳边再次奏响拔牙所用的器械交响乐。张开嘴巴!张大,再张大!牙医把牙钳伸进我口腔,在大牙、智牙间游离,寻找最佳点。也就一分钟左右吧,只听“噗”地一声,牙医已经取出那颗折磨了我20多年的智牙。什么?已经拔了?我忽地坐了起来,血压没有增高,心动没有过速,更不用说昏迷了。漱口出来也只是有点淡淡的血水,当然,这很正常。
我说的没错吧?老爸!
身后忽然传来女儿的声音。
年12月3日
于温州万象城
《华南作家》